沒讀過張愛玲的作品,你一定聽過她的金句。
「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,爬滿了虱子。」
「出名要趁早。」
「愛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。」
......
無疑,張愛玲是一個傳奇。時至今日,她依然離我們很近。她的經(jīng)歷為人們津津樂道,她的金句流傳甚廣,她的作品還在被翻拍、被解讀......
張愛玲,一生三度赴港,在此求學(xué)求生,求得文學(xué)出路。評論家王德威說:「張將創(chuàng)作事業(yè)中最絢爛、也最荒涼的愛情故事留給了香港??」
「望過去最初觸目的便是碼頭上圍列著的巨型廣告牌,紅的,橘紅的,粉紅的,倒映在綠油油的海水裏......」
香港,確還如《傾城之戀》裏白流蘇看見的那樣,夜晚霓虹燈光搖曳著,照亮這座摩登之城的裏子。
9月30日,是張愛玲誕辰102周年。
我們不妨循著她的蹤跡,穿越回上世紀(jì)三四十年代,看一眼她的香港。
這片最美的海灘,張愛玲配給了她筆下最美的人——白流蘇。
當(dāng)時全港最高級的淺水灣酒店,可是流蘇看見「化成灰也認識」的情敵薩黑夷妮的地方。
中新社圖
就在白流蘇下榻的飯店房間,可以看見「那釅釅的,灩灩的海濤」,還有「把窗簾都染藍了」的那片海水。
藍藍的海,像一塊縐縐的的水彩畫布,不時快樂地拍打著細軟的沙灘,映著山上層層疊疊的藍藍的公寓。
說不定在一聲聲海浪聲中,還能聽見白流蘇和范柳原拍打身上小蟲子時的嬉笑聲呢。
淺水灣有美麗的景致,還有白流蘇和范柳原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的故事。
開著「野火花」的玉樹、會弔下一枝藤花的窗子、散步的海灘、曖昧的露臺餐廳、兩人交付真心的那堵牆......這對男女「情場如戰(zhàn)場」的拉鋸比賽就這樣發(fā)生著。
從淺水灣飯店過去一截子路,空中飛跨著一座橋樑,橋那邊是山,橋這邊是一堵灰磚砌成的牆壁,攔住了這邊的山。柳原靠在牆上,流蘇也就靠在牆上,一眼看上去,那堵牆極高極高,望不見邊......柳原看著她道:「這堵牆,不知為什麼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。……有一天,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,什麼都完了──燒完了、炸完了、坍完了,也許還剩下這堵牆。流蘇,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牆根底下遇見了……流蘇,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,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。」
不過23歲的張愛玲,寫了一座城的傾覆,讓這對飲食男女得以結(jié)合,淺水灣也被烙上了傾國傾城的印記。
淺水灣酒店
現(xiàn)在的淺水灣花園,有三組長椅,便是為紀(jì)念張愛玲而設(shè),設(shè)計者以這三組座椅分別表達張愛玲三度來港的經(jīng)歷:
(一)1939至1942年,地上的子彈及茶幾上與友人的舊照片,代表戰(zhàn)亂的時代背景和她的年青求學(xué)時期;
(二)1952至1955年,椅上的大量書籍和筆,代表她的創(chuàng)作全盛期;
(三)1961至1962年,椅邊的行李和扶手上的外套,代表短暫的旅程和告別香港。
張愛玲曾經(jīng)住在北角繼園街輝濃臺。如今繼園街大多建築已拆,繁華不比當(dāng)年。曾經(jīng)影下那張張愛玲經(jīng)典相片的蘭心照相館,也早已不知所終。
1954 年,張愛玲在香港英皇道蘭心照相館拍攝了這張照片。
但,北角還是值得一看,你會被這裏溫潤如玉的市民氣息吸引。
北角在當(dāng)時被稱為「小上海」,因1949年以後很多來香港的上海人在此聚居。今天的北角,說不定還能聽見幾句吳儂軟語。
張愛玲在《談吃與畫餅充飢》裏提到過的「拿破崙」(一種餅),就開在這裏。市井小店中,少見的白熾燈下,難得的主顧嘮家常,或許在這裏你還能看見。
看北角,最好的視角是坐在叮叮車上。
叮叮車是一種很文藝的交通工具,緩緩地駛進,又悠悠駛出。
中新社圖片
叮叮車駛進舊街區(qū),你會看見如照片裏的一派奇景:電車司機面對如潮人群,不急於向前,常常停下來等待人群離開路軌才慢慢向前行駛。不趕時間的司機,優(yōu)哉游哉的行人,默契對望。
叮叮車嘗遍這裏菜市的咸與腥,聽過這裏的對談和吆喝,見過這裏討生活的素樸面孔......
看不盡的市井與煙火,你也會愛上。
常聽說,香港富人,多住半山。
《沉香屑·第一爐香》中的豪宅,就在太平山半山。
「山腰裏這座白房子是流線型的,幾何圖案式的構(gòu)造,類似最摩登的電影院。然而屋頂上卻蓋了一層仿古的碧色琉璃瓦。玻璃窗也是綠的,配上雞油黃嵌一道窄紅邊的框。窗上安著雕花鐵柵欄,噴上雞油黃的漆。屋子四周繞著寬綽的走廊,當(dāng)?shù)劁佒t磚,支著巍峨的兩三丈高一排白石圓柱,那卻是美國南部早期建築的遺風(fēng)。」
即使這裏有「連採樵人都不來的」崎嶇的山坡,很多個轉(zhuǎn)彎的山谷、交錯的小徑、像怒犬吼叫的風(fēng)......
但是這裏也有「石青的雲(yún)」、「藍陰陰」的月亮、綠得滴下水來的森林、「香港山上最有名的霧」、淡藍色的海、「摧枯拉朽燒下山坡子去了」的杜鵑花、「殺氣騰騰」的芭蕉、梔子花、香蕉樹、樟腦樹、菖蒲、鳳尾草、象牙紅、棕櫚、蘆葦、淡巴菰......
「刁鑽」如愛玲,寫盡了濃得化不開的景物。
平行時空裏,姑媽家的房間掩進了「粉撲子臉」葛薇龍許多飛蛾撲火的心事,喬琪喬從薇龍陽臺上翻下來,獨自行走......
1961年10月三度到港,張愛玲曾借住畢生來往最親密的好友宋淇夫婦在九龍城區(qū)加多利山嘉道理道的家。
當(dāng)時僅12歲的宋以朗把臥室讓給她;宋以朗回憶,張愛玲終日足不出房,只顧埋首寫作——那臥室可以望見獅子山。
張愛玲很喜歡加多利道上「兩排交柯的大樹鬱鬱蒼蒼,仿佛歐洲也只有法國德國有這氣派,美國就沒有」。
如今,此公寓樓周圍新添了很多公寓樓,惟有從「交柯的大樹」窺見舊時的影子。
搬去加多利山居所前,張愛玲亦曾在花墟道居住。
花街集結(jié)了各種花店,是一條令人喜出望外的街道,光看一眼那些伸展出來的枝枝蔓蔓,就讓人感到快樂、滿足、幸福。
這裏出售的花卉不管是種類還是數(shù)量都居全港之冠,堪稱花的海洋,去一趟,就像去了植物園。
想來當(dāng)時候,張愛玲也在這片花香中醉心寫作吧?
與張愛玲有關(guān)的香港地,當(dāng)然免不了她人生的重要時期——港大。1939年至1942年,張愛玲在港大求學(xué),寫下不少戰(zhàn)時香港的見聞。
張愛玲在香港大學(xué)。香港大學(xué)官網(wǎng)
港大依山而建。當(dāng)時不過19歲、作為學(xué)霸的張愛玲,就在這校園裏苦讀背書。12月8日大考那天,當(dāng)炸彈爆炸後,她還回到房間裏背歷史,因為想著戰(zhàn)爭說不定哪天就會結(jié)束,而考試,卻是突如其來的。
樓頂俯視文學(xué)院的紅磚,深棕的窗欞,淺綠的簾幔,看著那些上下行走的學(xué)子,也能體會當(dāng)年張愛玲在此間的只光片羽。
陸佑堂的文學(xué)院裏有個噴水蓮花池,圓形的設(shè)計,原色的石頭,青苔色的石磚,透著古樸韻味。旁邊有把長椅,想來當(dāng)年張愛玲也在上邊坐過。往上看,是拱廊和闌干,半圓形的氣窗,視野很好。
香港遭遇空襲時,張愛玲擔(dān)任學(xué)生看護,每天到設(shè)在陸佑堂的「臨時救護中心」工作。
後來,陸佑堂被流彈炸掉了尖頂,救護中心便轉(zhuǎn)移到梅堂(May Hall)。
1966年,梅堂遭遇暴雨,維修後改名「明原堂」——現(xiàn)在是港大的新聞學(xué)院。
......
她在《沉香屑·第二爐香》裏描寫香港的四季:
「春天,滿山的杜鵑花在纏綿雨裏紅著,簌簌落落,落不完地落,紅不斷地紅。夏天,你爬過黃土的壟子去上課,夾道開著紅而熱的木槿花,像許多燒殘的小太陽。秋天和冬天,空氣脆而甜潤,像夾心餅乾。山風(fēng),海風(fēng),嗚嗚吹著棕綠的,蒼銀色的樹。」
想來在港歲月,令張愛玲難以忘卻的還有這些山水、環(huán)境、風(fēng)物、人情......
在《重訪邊城》中,張愛玲曾形容香港「太喜歡這城市,兼有西湖山水的緊湊與青島的整潔,而又是離本土最近的唐人街......」
我們都是這樣,愛著一個地方,愛著一個年紀(jì),愛著一種情懷......
香港的景點不算多,但每一處都自有風(fēng)情,所以不需爭名。
有日來到香港,不妨坐地鐵去張愛玲當(dāng)年喜歡去買東西的皇后大道;沿維多利亞港看著她筆下「耦紫色的天一點點變暗」;到范柳原為白流蘇租房子的巴丙頓道看看盤旋的大樹......
中國香港,張愛玲的活動軌跡。